以下为《大西洋月刊》对海底勘探和开采的深度报道:
大多数人若非患有慢性焦虑症或受困于虚无主义之绝望,大概不会费劲心思去思索海底。在我们的想象中,海底仿佛是一片广阔的沙滩。但实际上,海底同陆地地貌一样,此起彼伏,有平地、有高山,有绵延的峡谷,有温泉从岩石缝汩汩流出,也有含大量盐分的水流从山坡渗出汇入海底湖泊。
这些高山峡谷也蕴藏着陆地上发现的大多数相同矿物。最早有科学家记录的矿藏大约可追溯到1868年,彼时一艘捕捞船从俄罗斯北部的海底打捞上来一大块铁矿砂。五年后,另一艘船在大西洋海底发现类似矿块,又过了两年,人们在太平洋海底发现了一片相同的矿域。一个多世纪以来,海洋学家不断在海底发现新的矿物——铜、镍、银、铂、金,甚至宝石。与此同时,采矿公司也在寻找一种切实可行的办法来开采这些矿藏。
时至今日,世界上许多大型矿业公司已经启动了水下采矿项目。在非洲西海岸,钻石公司戴比尔斯集团(De Beers Group)正在使用一支专业船队拖曳着机器,搜寻海底钻石。2018年,这些船只从纳米比亚沿海水域开采了140万克拉钻石;2019年,戴尔比斯签下一艘新船,可以以较其他船只两倍的效率搜索海底。另一家公司——鹦鹉螺矿业公司(Nautilus Minerals),正在巴布新几内亚的领海内工作,试图开采海底温泉底下暗藏的贵金属;日本和韩国也在着手实施各自的国家项目以开采自己的离岸矿藏。但是,对这些采矿公司而言,最好的机会是进入公海,这片海域覆盖全球一半以上的海底,所含矿物多于地球七个大陆的总和。
海洋开采至今尚无正式法规约束。联合国将这项任务委托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组织,叫国际海底管理局(ISA)。该组织位于牙买加金斯顿港边缘的两栋浅灰色办公楼内。与大多数联合国机构不同,ISA几乎不受监督,并被划分为“自治”机构,归组织自己的秘书长管理;这位秘书长每年自行在ISA总部召开一次大会,为期一周左右。届时,来自168个成员国的代表从世界各地涌入金斯顿港,聚集在牙买加会议中心大礼堂的半圆桌边。他们的任务不是组织海底开采,而是尽量减少开采带来的伤害——选择允许开采的地点,向采矿公司颁发许可证,以及起草水下采矿准则的技术和环境标准。
编写准则实属不易。ISA的成员一直难以就监管框架达成共识,就在他们讨论废物处理和生态保护的细节的同时,ISA已在全球发放“开采”许可。大约30个矿物承包商已经获得在大西洋、太平洋和印度洋等广阔海域采矿的许可证。其中一个开采点位于佛罗里达以东2300英里处,那里含有有史以来发现的最大海底温泉系统,高耸的白色塔尖构成一幅幽灵般景观,科学家称之为“失落之城”。另一个开采点绵延太平洋海底4500英里,差不多是地球周长的五分之一。拥有勘探这些地区许可证的公司轻松拿到大把融资。他们设计并建造实验车,然后把实验车送入海底,一边测试挖掘和开采的方法,一边等待ISA完善采矿准则,打开商业开采的大门。
这些公司若满负荷运作,每年预计可以挖掘数千平方英里。他们的开采工具将有条不紊地沿着海底爬行,挖掘海底面最上层的五英寸。海面船只负责用软管将数千磅沉淀物吸到海面,取出金属物体(即多金属结石矿),然后把剩余的沉淀物倒回大海。有些淤泥中含有有毒物质,如汞和铅等等,直接倒入大海会污染周围数百英里海域。有些淤泥与随着洋流飘荡,直到沉积于附近的生态系统。瑞典皇家科学院的一项早期研究预测,每艘矿船每天将释放约200万立方英尺的排放物,足以填满一列16英里长的货运列车。即便如此,文章作者仍称之为“保守估计”,其他的预测结果是这项研究的三倍之多。但无论以何种方式预测,作者最后总结称:“未来将有很大一片区域被这些沉积物覆盖,以至于很多动物无法应对沉积物带来的影响,而整片群落也将因个体和物种的流失而受到严重影响。”
在2019年的ISA会议上,各国代表们聚集于此审查采矿准则。官员们希望文件能在2020年获得批准并执行。在一个温暖惬意的早晨,我(本文作者)飞往牙买加观摩这场会议进程。抵达时,我发现会议中心,代表们人头攒动。穿过迷宫般的走廊,一位工作人员带我会见了ISA秘书长迈克尔·洛奇(Michael Lodge),一名年过半百的英国男士,外表精干,短发,笑容和蔼亲切。他向我挥手示意我落座。在一排俯瞰港口的窗户边,我们开始讨论采矿准则,准则允许和禁止的事项,以及联合国为什么准备动员史上最大规模的采矿作业。
探索超深渊带
一直以来,海洋生物学家对深海关注极少。他们认为海底的崎岖丘陵和峭壁几乎寸草不生。地球上传统的生命形式有赖于光合作用:陆地和浅水中的植物借助阳光蓬勃生长,这些植物又供养大大小小的生物,从整个食物链到主日大餐。因此,我们可以说,地球上一切动物的生存皆依赖植物吸收的太阳能。但由于海平面以下几百英尺即已不见任何植物,且没有阳光,人们自然认为,在深海之下,一个繁荣的生态系统可能性几乎为零。或许偶有有机残骸浮于海面,但也只能维持极少数生命力顽强的水上漂浮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