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好玩和营销,书店的书籍分类还能做些什么?谈论作家自杀十分寻常,为何先锋书店的“自杀作家”分类引发众议?我们应当惧怕“娱乐至死”、“金钱至上”,还是对这些简单公式本身保持警惕?
近日,南京先锋书店官方微博提议,以“那些自杀的作家”为名,做一个新的图书分类。消息发布后,引发网友讨论。一些网友认为,这样的分类方式能够引导读者探索生命、死亡以及写作的关系,而另一部分网友则不以为然。他们表示,以他人生命终结之沉重作为销售的噱头,是对逝者的大不敬,而先锋书店官微发言的戏谑口吻更坐实了当下一切均可被消费的“娱乐至死”精神。
翌日凌晨,先锋书店官微账号删除官博并发布致歉声明,称此前言论“欠缺考虑”,“既不尊重逝者,也伤害了读者的感情,损害了先锋书店的形象”,运营者亦宣布此后退出所有与微博相关事务。
国内书店的书籍分类,一般以“中图法”等图书馆书籍分类方法为基础,再根据书店的经营理念和实际运营情况作调整。文学、历史、社会、地理、经济等是最常见的类目。先锋书店此次提议的“自杀作家”分类方法,虽然大幅度偏离了中图法,但细思之下,书店里许多我们习以为常的图书类别也是如此:随着多肉植物的走红,多肉种植指南从细小支流不断向上跻身,与文学、社会学同列;减压涂色集也乘着现代人的压力指数表不断攀升,在众多出版物中获一席之地。
书籍类别作为分类管理系统,并非一成不变。在营利性质的书店,新分类的诞生难免与商业销售行为连结。这种行为是否会减损我们对严肃事物的敬意,正是此次争议的焦点。然而,商业只是看待重新分类的一个视角,在讨论分类行为时,我们必须涉及更为广博的社会、文化以及政治话题。
先锋书店五台山店
除了钱,还有什么影响书店书籍分类的标准?
Bookmark II是一家位于加拿大哈利法克斯的独立书店。店铺不算大,墙面呈淡黄色,没有舒适的椅子可以坐,也没有儿童区,照明采用最朴素的日光灯,书架顶部标示出该栏的图书类型:历史、心理学、旅行、地图……粗看之下,这家独立书店的书籍分类没什么特色,就连店长Michael Hamm也觉得,书店在空间布置上没有要刻意凸显什么的意思,直到他有意识地去重新审视整个布局。
热门畅销小说是许多书店入门处黄金位置的不二选择,Bookmark II则将热点时事和政治学书籍放在最前面,历史等非虚构书籍通常也放在靠前面的架子上。Hamm认为,书籍分类和布局的特点与书店主要的客户群体有很大关系。
据Hamm描述,书店的大部分客户是当地的左翼政治倾向人士,因此书店偏向于销售左翼书籍。此外,与当地历史、议题相关的书籍销路也不错。“我们是一家小书店,我们的成功来自社区参与……只要有某类人群的声音,我们就有一个实践社区参与的机会。”在Hamm看来,书店能够立足,是因其选书品位、书籍分类、陈列方式,均以社会正义、自由等价值为取向,正合于当地的左翼群体。
类型通常被视作一个稳定的系统,便于我们对知识进行收纳查找。运用类型术语对书籍进行分类的过程,有时很难说是批判性的,它更像是对所谓“常识”的一次次构建和确认。通过这套公共的术语,读者的需求与书店的供应链得以沟通。以左翼政治、历史为招牌的Bookmark II显然对科幻小说和侦探故事没太大兴趣,尽管一些文学理论研究者能就此大书几篇福柯的权力理论,Bookmark II还是按照“常识”将它们保守地归类为“科幻小说”和“侦探故事”,放在店铺深处,与之保持默契的特定读者进入书店后,便径直奔向那两个书柜。
实际情况下,一本书难以被完全归类。例如《爱这个世界:汉娜·阿伦特传》可以被归为传记,也可以放在政治、哲学、女性等类型下。出版商不忘题写“上架建议”,不过很少有书店这么循规蹈矩了。书籍可以在不同类型标牌下流动,而类型术语,也在不断地消失和扩充。
Bookmark II的“酷儿研究”专柜正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LGBT运动的影响下,一些读者建议Bookmark II开设一个特别专柜,以便想要了解LGBT的人群翻阅购买。经与店员讨论后,店长Hamm决定采纳这一建议。尽管就个人意愿而言,他更想把同性恋悬疑小说按老规矩放在“悬疑推理”类,但新的分类方式能让他的顾客们感到“舒适”,况且这是符合书店一贯价值取向的。
一个类型下的填充物可以被随时抽离,类型本身也可以被打破重塑。既然书籍分类作为“常识”的稳固性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幻觉,为什么还需要进行分类?除去管理索引等实用性的便利,书籍分类的意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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