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竞争,是一个国家试错和前进的动力之源。
前不久,第125届广交会正式闭幕。有趣的是,在这之前的一个星期,第二届进博会刚刚结束报名。
广交会(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广州交易会),已有62个年头,是中国对外贸易的“风向标”和“晴雨表”。它的英文名Canton Fair,更直白地强调了广州的主体性地位。
进博会(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是世界上第一个以进口为主题的大型国家级展会,去年开始在上海举办。
广交会、进博会是中国目前最高规格、最大规模的商业贸易展会。
一老一少、一出一进,两大展会一南一北分布,不仅显示了中国发展对外贸易的信心与决心,也是广州、上海两个港口城市贸易中心争霸赛的缩影。
1. 上海超越
贸易,是人类文明发展的结晶,反过来也推动着社会经济发展。
1492年,哥伦布历经两个月提心吊胆的航程,发现了新大陆(17.100,0.22, 1.30%)。从此,世界开始连成一个整体,在工业革命机器的轰鸣声中和经济野蛮扩张下,国际贸易开始走向世界舞台的中央。
阿姆斯特丹、纽约、伦敦等,受益于港口经济和国际贸易的东风,从偏居一隅发展成举世皆知的国际化大都市。
其实,在哥伦比发现新大陆前半个多世纪,中国有一个叫郑和的官吏,奉皇帝指令七下西洋。但遗憾的是,之后中国再也没有大规模的远航行动,就连通商港口,也越来越少。到1757年,就只剩广州一城。
广州的机会,来了。这是属于港口经济对一个城市无私的馈赠。很长一个时期里,中西方贸易,都要通过广州这一窗口。
(清末外国人绘制的广州十三行路景象)
当时欧洲人来中国进行贸易,首先要到达南印度,然后再从南印度到达东南亚,最后再等待一年一度的东南季风,驶入广州港(4.250, -0.05,-1.16%)。
彼时的广州,已经形成了完整的货运产业链,不仅能高效地将全国的货物集中到广州码头内,还能把国外的货物源源不断地运输到全国各地。
广州是当时中国毫无疑问的贸易中心,风头一时无两。
广州也因此富庶一方,还涌现了大量懂外语和金融知识的商业人才。比如说,一个叫伍秉鉴的账房先生,因为成立怡和洋行,问鼎世界首富(据说道光十四年时,他的私人资产有2600万银元,而当时美国最富有的人也只有700万两)。
有记载,1822年十三行发生了一场大火,持续七昼夜,大火中融化的洋银满街流淌,流出了一二里地远,损失约4000万两白银。可见广州之富有。
这种种荣耀,都因为广州有着一个良好的港口和恰到好处的政策。
(怡和洋行大楼)
而那时的上海,尽管靠着大海,却被禁令所隔,只能望洋兴叹,籍籍无名。
巨变发生在1842年《南京条约》后,上海成为五个通商口岸之一。广州对贸易的垄断权,也被打破。
拥有着江浙广阔腹地和长江水系密集的水网,上海港口经济从无到有,很快成为了世界贸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再加上,各国租界不断设立,上海在当时战乱的中国,保持了较大的独立性和稳定性,连原本在广州从事海外贸易的广东籍洋行们,也蜂拥来到了上海。到了1930年前后,上海在外国对华进出口贸易和商业总额中占比超过80%,上海也一跃成为远东第一大城市。
(上海租界建筑)
而此前一枝独秀的广州,因为岭南腹地的制约和政策红利的消失,再加上时局动荡,已经逐渐落后于上海。
民国时期,广州加上青岛、天津、汕头、重庆、汉口,贸易值才勉强和上海一较高下。
当年的霸主人物,已然泯然众人。
2. 双城靓丽
1978年后,中国再次融入世界贸易洪流中。1978—2017年,中国对外贸易总额从206亿美元攀升到4.41万亿美元,增长逾200倍。在2012年,中国超越美国,首次成为世界最大贸易国。
(中国对外贸易发展)
春江水暖鸭先知。对外贸易闸门再次打开时,商业底蕴深厚的广州、上海,都摆出冲刺的架势,希望拔得头筹。
此前日渐消沉的广州,又一次迎来了先机:地利、人和。
何谓地利,毗邻香港也。在改革开放的初期,欧美各国对华依旧谨慎,直接投资并不多。当时,中国80%以上的投资来自香港。作为和香港同根同源的老邻居,广东获益最大,成为了轻工业中心。
有了制造能力,就有了货物。有了货物,就可以出口。
在当时,由于关税、海关审核和出口限制等因素,许多货物都会选择在香港出口,而要从香港出口,则必须经过广州。这样下来,广州海港的作用就被放大了。
至于人和,一方面是特区的设立给广东带来了物流、人流、资金流和知识流,广东成为了放眼世界的排头兵,广州自然水涨船高。另一方面,创办于1957年的广交会,因改革开放而焕发生机,广州成了中国对外贸易的名片。
(图为广州港)
同一时期的上海,也在马不停蹄向前奔跑。浦东新区的设立、拔地而起的陆家嘴(16.480, -0.58, -3.40%)CBD,使得上海成为了中国另一个开放窗口。
1985—2017年,上海进出口总值由54.3亿增至4760.9亿,年均增长15%,占全国对外贸易总值比重由7.8%提高至11.6%
(主要年份上海进出口总额)
双城靓丽,大概是对这段时间的广州、上海格局的最好描述。
其实,这段时间广州、上海港口经济崛起,和当时中国对外贸易的结构有关。中国的出口货物,主要集中在传统制造业产品,这些产品价格利润低,块头也大,空运和陆运明显不符合现实。而海运,成本低,能长距离大批量运输,自然成了中国运输新的霸主。
这个霸主的代言人,正是沪穗两城。
3. 第三者崛起下的共同抉择
近几年来,广州、上海地位都受到挑战。
因为,陆权再次受到重视,对应的就是政策话语“一带一路”中的“丝绸之路经济带”。
对欧洲,到2018年下半年,中欧班列已累计开行超过1.1万列,运行线路达到65条,通达欧洲15个国家的44个城市。至于东南亚方面,中老铁路、中泰铁路、雅万高铁等项目也取得重大进展。
这些项目的主要推动着中西部城市崛起,海运一家独大的地位被动摇。
另外,对外贸易依存度下降,也削弱着海港经济的根基。这段时期,广州、上海的贸易发展,都进入了一个瓶颈期。
(中国对外贸易依存度)
在海港经济式微的背景下,广州与上海相比,还是慢了一个拍子。
上海已早早寻求金融中心、科创中心、国际经济中心的地位。这有点像纽约和东京等国际大都市,在航运地位下降之后,最终发展成一个多中心化的巨型城市。
海港经济只是起点,真正的远方在于不断进取。
有着“千年商都”IP的广州,仍然把太多注意力放到了海外。很大的一个遗憾就是,广州错失了互联网的风口。当拼多多、饿了么、携程网等互联网巨头在上海相继出现,广州还未完成转身。
体现在数据上,世界500强企业帮当中,广州的数量只和厦门、杭州相当,不到上海、深圳的一半。
(2018年世界500强企业中国城市榜单分布)
进博会落地上海,广州贸易中心的地位被上海冲击,同时,随着港澳珠大桥、深中大桥的建立,广州区域内部的争食者也纷至沓来。
所幸,在城市竞争中,没有永远的赢家,如今的广州也已经反应过来,和上海开启了下一个赛道的追逐。
二者把注意力放在了空港经济。
广州按照国内首个国际中枢机场标准设立白云机场(16.190, -0.39,-2.35%),上海也积极建设虹桥领空经济示范区。
空港经济是一个大城市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必然形成的经济形态。一个完整的空港圈,对物流、金融、会展的聚集有着极大的刺激作用。而且,在追求效率化和精细化的今天,海运已经很难满足高消费人群的需求,很多物资和人的运输都得靠空运来完成。
如果说货物贸易更多的是依靠海运,那服务贸易则更多地依靠空运,这是由二者的附加值和时效性所决定的。
阿姆斯特丹,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曾经的阿姆斯特丹因港而兴,而如今海运在阿姆斯特丹已跌落神坛,取而代之的是空港。
据统计,阿姆斯特丹的史基辅国际机场聚集了2000多家国际公司,形成了物流、电子信息、健康、时装等八大产业集群,辐射约3.5亿消费人群,仅航空科技工业每年就为荷兰贡献了超过1100亿欧元的收益、约6万个就业岗位。
(阿姆斯特丹国际机场提供的部分服务项目)
在空港经济的竞争上,广州和上海表现都很不错,但上海依旧处于领先位置。2018年上海机场(71.260, -2.26, -3.07%)年客流量将近1.2亿人次,而广州白云机场近7000万人次。
城市竞争,是一个国家试错和前进的动力之源。
广州、上海,两个一线城市、贸易之都,一百多年来,或齐头并进,或你先我后,驱动着区域乃至中国的发展。
在海港经济时冷时热的背景下,上海、广州在服务贸易领域的尝试,也许能为中国发展趟出一条新路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