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卡CEO意外提前离职

　　上个月，对于工业界来说，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库卡首席执行官Till Reuter提前离职。可能有些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但是企业中、高层人员对此一定有所耳闻，也应该有所耳闻。 

　　很多媒体都表示无法理解，猜测双方有分歧。

　　有不少德媒直接说这是中方的原因，德国商务报直接用一个大标题：就是这人解除了Reuter。下面有一行小字：库卡老板Till Reuter 没有实现中国幕后老板的期望，现在他们分道扬镳。

　　我又登录了库卡当地的报纸网站，几乎整个版面都是库卡最近的新闻。首先是这样一则报道：

　　11月27日这天，在Augsburg有场冰上曲棍球甲级比赛，库卡老板Reuter私人买了1550张门票送给员工，以此作为告别仪式。在这之前，他与中国美的监事会成员进行了谈判，双方对补偿条款达成了一致。

如果大家不知道Augsburg是什么地方，看看下面地图。

　　这是库卡的大本营，一个人口不到三十万的小城，其中有四千多人在库卡工作。可想而知，当地人对库卡，对Reuter有着怎样的情感。

　　Reuter似乎就是他们的心目中的英雄，也难怪，如果不是他，库卡也许早就不在了。很多人都认为Till Reuter是被迫离职的，对他表示同情，对逼迫他离职的人表示愤怒。

　　Till Reuter对当地报纸是这样说的：我不想走，我很伤心，但是它得继续。

　　这家报纸说道：经理人Reuter先生这一走太让人伤心，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还有他的员工一直陪着他，直到最后告别一刻。

　　这家报纸还说道：中国人在库卡上犯了一个错误，亚洲人的手指头本该离库卡远远的，可他们侵犯了权利。集团老板Reuter的离开伤害了彼此的信任。 

　　德国生产报说，“美的想直接插手库卡的业务”！

　　还有媒体说，美的需要查看库卡的数字等等。

　　我好奇，想看看中国的媒体是怎么说的，就翻了一下，却发现大部分媒体似乎对他为什么离职并不感兴趣，只有少数媒体表示怀疑。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没有一家中国媒体对Till Reuter中途终止合同表示一丝的愤慨。

　　在我看来，他的突然离职不仅会让库卡、让美的陷入困境，也让他自己的职业道德水平受到极大拷问。

　　2

　　Till Teuter真的是被逼走人的吗？

　　我的回答是：NO！

　　如真的像Reuter对当地报纸说的那样，自己不想走、想好好打理库卡的话，美的怎么可能中途辞退他呢？而且还要付出一笔数目不小的补偿金呢？所以，我绝不相信是因为美的单方面原因想辞退他。

　　就在两年前，当美的成功收购库卡的消息出来以后，我就仔细研究了一下有关收购的详细内容。当看到美的七年内不得干涉库卡经营这条时，我感到万分震惊，顿时为美的感到担忧。

　　记得我当时还与朋友讨论了这个问题，朋友说可能是我担心过度。

　　我继续深挖德国大大小小的媒体，搜集有关Till Reuter这个人的信息，相信一定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后来，等我把所有的信息整理好打印下来，一共有11页纸之多。由于信息量庞大，有些可能涉及到商业机密，敏感内容我就不再详述，以避免对库卡和美的产生不良影响。

　　有一家知名媒体跟我持有同样的观点，那就是：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对于学经济出身的前银行家Reuter来说，那1550张门票换来的是自己的颜面。

　　德国经理人杂志是这样说的：“首席执行总监Till Reuter以泪流满面的方式与KUKA机器人(13.960, -0.07, -0.50%)进行告别，实际上他在利用最后一次机会得以体面的退场。因为中国的老东家美的已经明白了，他们给自己买了一个大麻烦。”

　　曲棍球比赛那天，Reuter穿着棒球服，围着库卡橙色的围巾，他对着库卡员工和其他六千名冰上曲棍球球迷大喊：“我骄傲，能与你们一起摇摆。”周围响起一阵欢呼和掌声。 

　　据他多年的老熟人说，Reuter自己对冰上曲棍球从来没有感兴趣过。但是在金融投资界，人们早已学会了通过邀请别人的方式来为自己谋利。而Reuter是一名来自法国取暖燃油商的儿子，从小对此耳濡目染。

　　还有一个事实就是，Reuter很久以来就没有在业务上全心投入过。最近几个月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下一份工作！

　　2017年底，获悉采埃孚正在寻找一位新老板之后，Reuter立即向猎头推荐了自己，但是一直没有被认真对待过。

　　Reuter在做二手准备这件事，传到了监事会的耳朵里，这让他们感到非常生气。金融投资界的老同事形容这位前银行家：给他一个工作等同于一个投资。哪里可以提高价值，这应该才是他下一步的目标。

　　去年的冬天，Reuter还跟朋友讲，想在库卡之后还要干一番大事业。他当然想再创造像库卡一样的神话了。自从2009年10月份金融危机高峰期间，他接手这家高赤字公司的董事会开始，收获四倍的营业额和长年增长的利润，一直到 2016年。

　　当这位CEO把德国机器人企业卖给中国的家电制作商美的后，以45亿欧元的天价，一切就嘎然而止！

　　然后一直走下坡路！

　　Reuter跟熟人是这样说的：他要走，乘着现在还能昂首挺胸。

　　根据库卡在十月底的盈利警告显示，今年的营业额会降低2个亿，只达到33亿欧元，4，5%的微薄利润。这可能只是个开始。

　　一位前库卡经理分析道：“过去几年许多错误的决定，现在变成了数字。2019年对于库卡来说将是一个灾难年。” 

　　在之前六月份的股东大会上，Reuter还在畅想：“我们不仅是个样板，我们甚至能成为德中合作的典范。”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相信，与美的一起，库卡会变得更强，尤其在中国。

　　可是后来，这个战略逻辑却变得让人不理解。与其它三大重要竞争对手相比，库卡正变得越来越弱，尤其在中国！

　　许多行业内的人对此并不惊讶。有一家在中国的国际家电制造商，减少了库卡的采购量。这家公司的一位高管解释说：“美的的收购毫无战略意义，我们不可能从最具威胁的竞争对手美的那里买机器人。”

　　在其它领域对于机器人的采购订单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对于中国顺德美的管理层来说，他们缺少一样东西——那就是对应的工业机器人以及系统集成的用户网络！

　　3

　　匪夷所思的天价收购：

　　这个多年的CEO Till Reuter因中国人进来而受益匪浅。

　　新松是中国本土的头牌，曾在2015年以256%的收益率被评为龙头企业，相当于当时库卡的六倍。美的就不停的买这家德国企业的股票，直到满足了报价收购的水平。当美的三位老板出现在Reuter面前的时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

　　这位首席执行官Till Reuter很聪明的把库卡打造成了德国工业4.0的领军企业形象。而且德国总理默克尔时常光顾一下库卡。后来在收购报价公布以后，德国政府就开始担心失去高新技术，出台了一项政策，加强对收购的控制。 

一切都天衣无缝，完美！

　　一位来自上海的企业合并专家说：“在进来的时候，美的的股东们是非常兴奋的。”

　　Reuter和其他持股人无法相信他们会碰到这样的好运气。美的给库卡股东以及高管们报了一口价，当然这个价之前没能让西门子、博世和其他投资商们动心。要知道，他们当时报的价并不是给库卡每股60欧元，也不是西门子每股90欧元。

　　据说库卡的技术不具有优势，所以利润也就慢慢低一些。还有一件事是深谙公关之道的Reuter绝对不会说的。那就是：库卡机器人的核心其实就是控制技术——也就是西门子一直在做的，同时也是Fanuc和ABB自己做的。

　　然而美的以每股115欧元收购库卡！

　　这是什么样的奇迹啊！

　　就算各大汽车厂因担心生产数据流失而跟库卡大吵，甚至吵到了联邦政府那里，Reuter也要想尽办法不让这笔买卖白白溜走，。

　　针对汽车厂商的担忧，他的办法很简单：投资者双方额外签署一个保护条款，不允许美的触碰库卡的客户数据，库卡保留独立管理权，这个保护条款有效期到2023年！

　　就算美的签署了保密条款，人家就真的会信任你吗？我的回答是：NO！

　　对于那些大型客户，比如大众，戴姆勒和宝马来说，担忧依然存在。因为他们在推出新款的前三年，就要将所有的生产数据交给机器人制作商。

　　但是，这机器人制造商现在变成了中国人，所以就算有这样的保护条款，他们还是不信任数据安全性。

　　有人举例说：如果我们董事长要飞到中国去，他们会拿到一个价值84欧元的手机，而把他们私人的电子设备统统丢家里。

　　不知道你，作为中国人，对此作何感想！

　　我，作为一个长期生活在德国的中国人，感觉耻辱，可又无处发作！

　　从这次收购中，不仅股东们，还有Reuter获益巨大。他卖掉了现有2万股票的一半，就获得了115万欧元的收入。另外一半按照虚拟股票获得美的激励分红。除此之外，美的还给了他一份高报酬的五年期合同。

　　Reuter其实还可以再富有一些，如果他在2013年不把自己10万股票以38，5欧的价格卖掉的话。 一位熟人说：“Till从来就没想过，上天会有这样一份安排。”

　　Reuter就是一位幸运儿。他最早学的是经济，后来又学法律，成了一名律师。放在十年前，他在职业上似乎已经无所作为了。

　　从Borgan Stanley起做整合与兼并咨询师，到德意志银行，最后到雷曼兄弟银行，这位法学家和经济学家都无法让自己从“总监”到“管理总监”迈出重要的一步。

　　在雷曼倒闭的前几个月，他走了，再也没有新的工作。

　　幸运的是，有位机械制造企业老板叫Grenzebach，88岁，想入股库卡，而Reuter在上学期间正好结识了他的女儿和女婿。他们就请Reuter帮忙，而他正好有的是时间。最终他们购入了大约30%的库卡股份。在2009年9月份，这位不出名的银行家Reuter先生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库卡的老板。

　　后来碰到金融危机，库卡趴倒在地上。汽车厂商们几乎不再订购机器人了，企业面临高额财政赤字，所有的银行都变得紧张。Reuter因为财务问题忙的焦头烂额。随后经济转好，戴姆勒和宝马又开始投资，这才把频临破产边缘的库卡拯救了回来。

　　4

　　库卡的重心早已不在产品研发上

　　在Reuter时代的初期，库卡确实带来了一些变革，比如大约在2013年那款人机合作的轻型机器人IIWA；第一个“Cobots”，可以与人手牵手合作。后来就再也没有新产品进入市场了。

　　结果就是，FANUC，ABB和Yaskawa在Cobots产品上已经遥遥领先，还有丹麦的新来者不停的忙着接收新订单。

　　一位行业的高管这样评价库卡：很多年以来，库卡的重心早已不在产品研发上，而是注重外部影响力。

　　对于Reuter终止与美的合同突然离职一事，面对Reuter泪流满面的告别，所有人都相信这样一个事实：这一切都是中国人的错，他们虽然懂得一些空调和冰箱，但是，让人惊讶的是，他们对机器人什么都不懂。而且他们还干涉库卡的经营，才造成库卡的业绩不好，所以对Reuter不满意。

　　你肯定不信，我也不信。

　　不过有人信，比如有家中文媒体是这样写的：

当我看到这样的文章，觉得很无语，都懒得去骂。

　　因为马上年终，要进行财务统计，库卡监事会成员的压力很大。几个月前，就要求降低成本，让库卡与美的一起产生化学反应。

　　但是库卡的首席执行官Reuter就把双方约定的不干涉条款搬了出来，作为挡箭牌。也就是说，在2023之前，美的都不能干预库卡的经营。

　　在2018的前九个月里，库卡的负债已经达到了4亿欧元。

　　这位库卡Till Teuter先生在干嘛呢？

　　就在不久前，他再次成为爸爸，将会在瑞士找一个地方，与家人一起度过很长的一个假期。因为寻找新的工作对他可能有点难，无所谓，毕竟他已经赚了不少钱。

　　可他这突然一走却狠狠的踩了毫无防备的美的一脚，也侮辱了我们中国人的智商。

　　如果我们能认真思考这前后的一切，就不难理解，Reuter的突然离职不仅与美的没有半点关系，而是从头到尾都是精心设计好的。

　　想想看，为什么西门子不卖？博世不卖？只有库卡愿意卖？而且当年的库卡不仅是德国，更是世界机器人的领军企业啊！

　　看看下面西门子的股票趋势图

再看看库卡的股票趋势图，对比一下。

　　我的感觉就是：一路做高，做高，再做高，卖出！似乎这正是我们中国股市里通用的做法，可这次我们被这位Reuter先生狠狠的玩了一把！

　　再想想看，为什么库卡要跟美的签订不干涉和保密条款，竟长大7年之久呢？

　　你花了巨大代价收购过来的企业，竟然自己毫无管理权，更要命的是你还不知道它的用户数据，俩眼一抹黑。

　　就好像你倾家荡产把女儿养大，可在18岁生日那天，她告诉你，7年内，不许你这个当父母的过问她的一切，也不许你过问她跟哪些人有来往。如果不同意，她就不承认是你的女儿。

　　如果你答应了，那唯一能做的，就是寄希望于她身边那个“闺蜜”好好待她，照顾她，没有私心，没有图谋不轨。稍有不慎，女儿就不再是你的女儿了，你看到的将只是一副躯壳。

　　5

　　加油，中国制造

　　以我长期对德国人和德国企业的了解，可以用以下五个“凡是”来作个总结：

　　凡是德国人自己认为是对的事，他们就一定会坚持；

　　凡是具有一点技术优势的公司，都不愿意被收购，无论你出多少钱；

　　凡是被中国收购的企业，都会要求签署各种保密、不干涉协议，以借机转移知识产权；

　　凡是中国人收购的企业，一定价格高昂，都以为买了高精尖；

　　凡是中国人入驻的企业，在问题爆发之前，德国高层迟早都会离开。

　　以上这五点，只是个人一些浅薄的认识，如有不当，还请谅解。

　　我谨此希望我们的企业家们，在海外收购的时候，不要只听信于公关公司的一面之词，还要亲自调查企业历史，分析经营现状，研究技术核心和知识产权结构。这才显得我们中国人不仅钱多，人也不傻，还很专业！

　　另外还有一点需要引起注意，我们在收购的时候，可以签署信息保密协议，因为这是大势所趋。但是一定不要签署管理不干涉条款，如果签了，就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协议期限有多长，这个坑就有多深。

　不过，我相信，库卡一定可以挺过难关，创造新的历史，因为你已经是美的的库卡，是中国人的库卡。

　　我相信，中国的企业家们都有一双聪慧的眼睛，一身超凡的才能，一腔持之以恒精益求精不忘初心的执着。

　　我相信，在“一带一路”的引领下，我们中国人一定可以实现中国制造2025的伟大战略目标！

　　加油，中国企业！

　　加油，中国制造！

　　好巴巴先生简介：德国机械信息及生产技术管理硕士，从事企业流程管理工作，目前定居德国。关注儿童成长，业余时间写点家庭教育等相关文字。让我们一起陪孩子慢慢长大，看自己慢慢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