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登海

　　“双创”浪潮下的西安，各类众创载体的发展如雨后春笋，呈现出了爆发式增长的状态。仅在今年下半年，4条创业大街在西安迅速崛起，彰显出了西安在创新创业方面的渴求与期望。

　　不仅如此，为加快推进“大众创业、万众创新”，今年7月，西安市科技局制定了《西安市推进“5552”众创载体建设实施方案》，提出了到2021年全市建成500个以上众创空间聚集区和特色区，众创空间面积达到2000万平方米以上的目标要求。

　　《中国经营报》记者在走访西安创业者以及众创载体的运营者时了解到，西安的融资环境相对较差，在此背景下，西安快速增长的众创载体也表现的不太乐观。一方面，众创载体快速增长后，出现了“鸡窝比鸡多”的现象，导致一些孵化器入住率长年达不到预期效果。另一方面，种种的优惠政策却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反而造成了一些孵化器无法独立存活的局面。迅速崛起的数条创业大街也被指“形式大于内容”。

　　数与质的博弈

　　11月底的西安寒意正浓，夜幕下的西安高新区创业咖啡街区灯火辉煌，五颜六色的灯光将这一片街区照射的灯火通明。“海归楼”“博士楼”，高端大气的名称和灿然一新的外立面与寒冷的气候呈现出了明显的反差。

　　11月29日，碑林区互助路创业创客咖啡街区开幕，又为西安创业市场添了一把火，但如果将时间轴拉长，就能发现西安的胃口根本远远不仅于此。

　　仅仅今年下半年，西安已经建成了4个创业街区。5月，浐灞生态区欧亚创意设计园孵化中心揭牌；7月，曲江创客大街开街；9月经开区的西安创业大街和西安高新区创业咖啡街区相继诞生。

　　除了这些具有标志性的创业大街之外，散落在西安各个角落的孵化器也随处可见。西安市科技局提供给记者的材料显示，截至11月底，全市累计已建成众创载体378个，总面积1249.19万平方米，累计入孵企业9862家，企业总人数61092人。

　　马永斌（化名），在西安最早开设众创空间者之一。在近5年的时间里，他亲眼见证了西安众创空间从起初的小荷初露到如今的遍地开花。他告诉记者，在他设立众创空间的时候，西安的创业热情并不高，那时候市场上的众创空间也仅仅只有几家。近两年以来，各种类型的孵化器、加速器、众创空间、创业咖啡爆发式增长。

　　不仅如此，为加快推进“大众创业、万众创新”，今年7月，西安市科技局制定了《西安市推进“5552”众创载体建设实施方案》，提出了到2021年全市建成500个以上众创空间聚集区和特色区，众创空间面积达到2000万平方米以上的目标任务。

　　“孵化器越来越多，出现了‘鸡窝比鸡多’的现象，导致一些孵化器入住率长年达不到预期效果。”这是马永斌对当前西安创业载体的深刻感受。

　　记者走访的十多家孵化器，没有一家是满负荷运营的，部分众创载体出现了大面积的空置。马永斌预测，西安孵化器的空置率应该达到了50%。

　　而新开的创业大街的入住率更是普遍较低，经开区的创业大街开街已经2个多月时间，依然还在招商中。高新区的创业咖啡街区虽然引进了3w coffee、车库咖啡等品牌众创空间，但是入住率也不是很理想。11月23日，记者探访车库咖啡时只有一家企业入驻，而3w的入住率为70%左右。与3w同一座楼的多家众创空间的入住率也非常惨淡，有些甚至是0入驻。

　　对于50%的入住率的预测，西安市科技局相关负责人持有不同的看法。他表示，科技局没有做过详细的调研，目前也还没有权威的机构对西安众创载体的入住率做过统计，“这只是一些业内人根据自己的经验来预测。”

　　同时，他也确认，目前部分众创载体的入住率也不甚理想，特别是外围区县以及开发区的。政策鼓励建设创业载体，也对一些区县提出了一些目标和要求，但是当一些平台建设起来的时候，没有创业的要素，也无法做强制性要求。“我们不可能把创业者捆绑进去。”

　　不过，按照西安市科技局提供给记者的数据，以378个创业载体，1249.19万平方米面积，累计入孵企业9862家，企业总人数61092人来计算，众创载体的平均面积为3.3047万平方米，单个企业可以享受的平均面积为0.1267 万平方米，人均面积为 204.5 平方米。

　　而对于一条条崛起的创业大街，马永斌给出的评价是“形式大于内容”。他认为，创业大街都是花架子，对创业项目的帮扶不大。“竖个牌子就要花费十几万元，一晚上的电费大概估计也上万元了。”马永斌如此预算道。同时他认为，这些资金应该实实在在地用于创业者或者创业项目上。

　　“建设创业大街的确付出了一些代价，但是也能营造出良好的创业氛围，就像过年放鞭炮一样。”上述科技局相关负责人认为，创业大街的建设，可以吸引国内外优秀的人才带着技术成果到西安创业。

　　同质化竞争

　　在马永斌看来，爆发式增长的孵化器并没有真正改善西安的创业环境，反而加剧了孵化器之间的竞争。“而大部分的孵化器不过是想从创业者身上狠捞一笔的二房东。”

　　实际情况与马永斌所说的差不了多少。近日，记者走访西安数十家孵化器，运营方首先谈到的是物理空间的价格，而众创载体应该具备的孵化服务却出现了同质化竞争的局面，都是从公司注册到财务代理等简单的服务，几乎家家一样。

　　记者对比发现，目前，西安市场上的孵化器，按照工位出租的价格在400元/月~800元/月不等，按照面积出租的价格在300元~600元/月之间。而这个价位对于房租较低的西安来说甚至超过了一些写字楼的价位，导致一些创业公司为了节省费用入驻小区住宅楼。

　　记者在采访过程中就遇到了这样一位创业者，他告诉记者，对于创业公司来说，资金是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儿，有效节约资本是创业者无奈的选择。今年3月份，他在找办公室的时候，也曾考虑过入驻众创空间，但是对比了十多家发现，除了可以提供一些简单的服务外，众创空间没有任何优势，而价格还相对比较贵，最终他选择了一间不到100平方米的住宅。

　　此外，记者还发现，西安部分市级众创空间入驻的却不是创业公司，甚至没有孵化任何项目。

　　在第二批“陕西众创空间孵化基地”授牌名单中、有一家众创空间名为思禾商务众创空间服务平台，位于西安市高新区都市之门的C座20楼，不过这家孵化器更像是一个高档的办公楼。一间150平方米的办公室租金达到了1.7万元一个月，入驻的企业也多是基金、信托类的企业。

　　在西安高新区有一家名为现代·未莱中心众创空间的孵化器，位于高新一路的正信大厦。11月底的一个下午，记者探访时，数十人正在此聚会。该众创空间内的人员告诉记者，他们主要负责一些公司聚会，并没有孵化项目。

　　“在理想状态下，创业载体除了提供物理空间以外，还要对创业者提供技术指导、投资等多项服务，但是在近几年发展过程中出现了跟风现象。一些创业载体的负责人也有可能对创业的理解不深，甚至看到有政府补助就着手设立孵化器。”科技局负责人说， 社会对创业的实际定位要求过高，已经超出了实际情况。社会给以了高度的认可和评价，并不是政府单位极力号召、全社会动员参与就能产生良好的效果，恰恰相反，当预期效果达不到时候，就感觉反差很大。”

　　同时，他也坦诚，西安众创载体的增值服务良莠不齐，虽然确实投资服务了一些企业，但是也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有的还成了二房东。“但是也不能求全责备，理想状态下的众创载体目前还做不到，那只是一种奋斗目标。”

　　而对于挂牌的孵化器入驻的为何不是创业公司，甚至出现了没有任何项目入驻的挂牌孵化器，科技局负责人回应说，这主要是对孵化器进行分类、规范以及认定的工作比较困难。例如一些集团企业拿出一部分办公空间做孵化器，到底这一部分有多大， 外界是很难界定的。另外对孵化成果也很难界定。例如一家创业公司在孵化器内入驻了3个月，三个月后是被孵化器踢出去了，还是自己毕业后走了“根本说不清楚”。“思禾商务以投资为主，而对于其租金贵或者便宜，完全是一种市场化的行为，就看有没有企业愿意入驻。”

　　政府补助

　　马永斌运营的众创空间的门口挂着十多块牌子，从省科技厅到市科技局，再从高新区管委会到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还有陕西省中小企业服务中心、西安市中小企业促进局等多个单位和组织的授牌。

　　其实，不仅仅是马永斌的众创空间是这样，在西安多个众创空间里面都悬挂着各式各样的授牌，少则三五个，多则十多个。授牌似乎成了众创载体是否成功的一个衡量标准。

　　马永斌告诉记者，当他的众创空间运营的稍有起色的时候，各政府职能部门以及组织者络绎不绝。在他看来，政府的介入并没有促进众创空间的发展，反而经常被要求为一些创业活动站台浪费了很多时间。

　　除此之外，马永斌还表示，一些众创空间纷纷申报授牌，主要原因是为了获取政府补助。

　　记者了解到，在西安，政府对创业载体的补助形式多样，交错叠加。按照各孵化器提交的资料，符合要求越多，拿到的补贴就越多。

　　例如，西安市财政局发布的《关于全面推进小微企业创业创新基地城市示范支持政策》文件显示，对于新认定的市级众创空间和科技企业孵化器，按照孵化面积、项目成果、服务能力、吸纳就业等情况分档次给予30~300万元奖补，以后每年给予10~30万元的运营奖补；对于新认定为国家级和省级的，给予相应奖补。鼓励建设虚拟众创空间，鼓励发展投资促进型、培训辅导型、媒体延伸型、专业服务型等创新型孵化平台。经认定的市级虚拟众创空间，按照同样标准给予奖补。

　　除了市级政府的奖励补助外，区级政府也出台了相应的政策。曲江新区《关于促进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若干政策（试行）》规定，对认定为省级的产业园区及逐级认定为国家级的产业园区，分别给予运营管理单位100万元、200万元的一次性奖励。直接认定为国家级产业园区的给予300万元奖励。此外，人社、科技等各个政府职能部门也有自己的相应的补助办法。

　　虽然马永斌没有明确向记者透露他的众创空间获得了多少政府补助，但他坚持认为，种种的优惠政策却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反而造成了一些孵化器无法独立存活的局面。

　　位于西安市南二环西段60号永安大厦10层的陕西中海惠泽大学生创业孵化基地，曾自称为西北首个由政府主导、社会参与的创业服务平台，2015年被人社局认定为“西安市市级孵化基地”，2016年被陕西省科技厅授牌成为首批“陕西众创空间孵化基地”。

　　按照该企业自己的规划，要打造为陕西投资驱动型连锁品牌孵化器，成为“陕西众创第一股”。但是如今看来，该孵化基地并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11月28日，记者探访时已经人去楼空，墙壁上还留着发展历程的介绍。

　　与中海惠泽命运一样的还有一家名为乾海咖啡的孵化基地。该孵化基地位于南二环西段财富中心3楼，记者探访时也已经大门紧锁。

　　记者未能联系到这几家孵化器的运营者找出真正原因，但是在马永斌看来，其原因有两点，一是孵化器数量变多，竞争更为激烈，二是拿到了政府补助之后关门。

　　是否会存在这种现象？上述科技局负责人也无法判断，但是他指出，政府层面一直在努力杜绝这种现象发生，主要方式是进行后补，即创业载体在运营一定期限之后再兑现政府的补贴。

　　同时，该负责人指出，创业的风险和成本都很大，完全靠政府买单是不大可能的。从政府的角度来说，在创业前期比较困难的时候，政府可以通过鼓励、补贴的方式进行扶持，但是更多的时候应按照市场化方式运营。“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在没有生存能力的时候要帮他渡过难关，但是如果长期的呵护，不让他接触到风险，注定是无用之才。”

　　融资难

　　创业，与融资永远是割裂不开的话题。在部分人眼里，创业是一条很好的出路，不仅政府对此抱有极大的热情，还有资本追捧。在政策的鼓励和创业环境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创业者，怀着一颗壮志雄心加入了创业大潮。

　　但是，创业不是纸上谈兵。“一个好的项目，从种子长到大树，需要连绵不断的雨水。”马永斌喜欢把项目比作种子，而雨水就是资金。“创业企业早期是最困难的时候，因为规模小，几乎没有资产，也没有抵押，很难获得银行的贷款，唯一的希望就是得到投资机构的青睐。”

　　不过，在马永斌看来，西安的融资环境可以用荒漠来形容，完全靠私人关系。“如果能融到资金，无论是对我们空间还是对入驻的项目，都会有一个质的提升。”

　　马永斌告诉记者，他所运营的众创空间在2015年的时候有了投资，但是体量仅仅有1000万元，作为种子资金，投资一些比较看好的项目，单个企业可以获得10万~50万元不等的投资，“但是这远远不够。”

　　创业者胡戈也认为相对于其他一些省会城市来说，西安的融资环境不甚理想。“投资机构少，缺乏投资的热情，是西安融资比较难的原因，正因为如此，一些比较好的项目做得稍有起色，考虑到发展前景，就向北上广深等城市迁移。”不过他也认为，近两年以来西安的融资环境有所改善，逐渐听到一些创业公司开始拿到一些投资。“但是总体而言，还是存在融资额偏少，被投公司过于集中，大量优质项目缺乏融资渠道等难题。”

　　每日瑜伽是西安本地较为成功的创业项目，目前在全球有3600万用户，国内有2000万的用户。其创始人王晶介绍，每日瑜伽目前在做新三板挂牌工作，他认为在西安融资有一定的困难。“整个资本市场与成熟的一线城市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对接的投资人和投资机构也以一线城市为主。”他分析称，西安融资环境不好与产业结构有关，相对来说，互联网、新制造、大数据、人工智能等产业在西安的起步较晚。

　　而上述科技局负责人却否认了西安投资环境略差的说法。他认为资本是长腿的，“就像蜜蜂采花一样，哪里有花朵，它就会飞到哪里去”。同时，他指出，西安的投资机构并不少，仅此前举办的创业大赛上，就邀请了70多家以本地为主的投资机构来对接一些好的项目。不过，他也表示：“尽管我们把创业和融资紧密结合在一起，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创业融资还是比较艰难的。”但这个现象不仅仅是西安，放眼全国都是同样的现状。他解释说，无论是什么类型的投资，都是一种风险投资，而对创业者的投资，要考虑到项目的发展能力、潜力、团队素质等多方面的严格把控，再者，创业投资与预期产生价值的周期比较长，所以很多投资都是比较谨慎和理性的。

　　不过，根据智投云的数据，近五年来，西安发生的融资数量为165件，占除北上广深及杭州外的其他地区比例为4.4%，排名其他城市中第六。在这份榜单上，排名第一的是成都，其融资事件数占比为15.1%，绝对数为565件，是西安的近四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