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镇的市场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红红绿绿的K线,在柜面上排出钱,就可以交易。股票、期货,算作是正经买卖人,可以穿长衫踱到柜台里面去,拍照录像,第三方存管,在桌上排出十好锭银子慢慢地交易,固然有时遇到天灾,或是欺行霸市的恶棍,否则输钱是有的,伤筋动骨倒也少见。
除了长衫客,还有些短衣帮,看不上柜台里的温吞水,喜欢在柜外站着,花十几文铜板交易些邮币卡什么的古怪玩意儿。下起注来从心所欲,大开大阖,一不留神铜板全数不知所踪,便悻悻而去,明天再来。过不了几天,柜外的短衣帮们就要换上一批。
比特币是在柜外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戴着一副度数很深的眼镜;脸色透出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白,对人说话,总是ABCD,叫人半懂不懂的。比特币手面要比柜外的短衣帮们阔绰得多,又总端着个架子,故而没和他们玩起来。只有大行情来的时候,一个币每天几百美元地波动,他脖子上爆出的青筋才和短衣帮们有些相似。
比特币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比特币,你当真是正规金融产品吗?”比特币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那监管怎么老是盯着你呢?”比特币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全是技术走在制度之前之类,一些儿都听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又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比特币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了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有人问起比特币。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要被取缔了。”
“哦!”
“他总仍旧是坑。这一回,是自己发昏,搞什么ICO,空口白话,拿着几张A4纸就上街问百姓圈钱。说要搞出一种新玩意可以取代官方的银子,这还了得?还忽悠了一批大爷大妈炒他发的白条,搞得不可开交。”
“后来怎么样?”
“怎么样?官府上门,先是约谈,后来限期退款,退不干净的算非法集资。”
“后来呢?”
“后来决定干脆停止交易吧。”
“停止交易怎样呢?”
“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
柜台里的长衫客们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们的账。
比特币每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比特币,监管又要收紧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换两个币,我最近要在鄂尔多斯(16.010, -1.35, -7.78%)添一台矿机。”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坑散户的钱了!”
比特币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上月明明见你找了砖家站台吹了一通利好,把行情抬上去以后就拼命出货!”
比特币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市场波动不能算坑……波动!……市场的事,能算坑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区块链”,什么“去中心化”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比特币总以为自己应当是可以进柜台内的,但掌柜的嫌他来路不清白,便不得门而入。虽说是个穿长衫的,举手投足却也有不少短衣帮的习气,追涨杀跌,庄家控盘、诱高出货的武艺无一不通。坊间有闻,早年闯荡海外时,他还与不少卖芙蓉膏的杀才过从甚密,干过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故而实在让人放心不得。 |